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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混沌腦 Act 5. Scene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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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混沌腦 Act 5. Scene 2.

AgainstTheWorld-MustSaveJane!

距離藤丸立香上次騎機車已經過去很久了, 在她的印象裏上一次大概還是Alter的那輛黑色機車。

她對載具總是能夠很快上手,猶記得國中時問同學借電動車去另一條街町買汽水,她也是搖搖晃晃了一陣就開順手了。

離踏板踩下的那一刻,風聲隔著頭盔擦過, 向前沖去的動力托著藤丸立香的身體一起, 仿佛要變成一柄鋒利的刀刃劃破空氣。這是輛六缸的大排量重機車, 紅黑相夾, 漆面被擦得鋥亮,傑森改裝過,所以機車的配置好得叫人驚訝,發動機發出的低沈轟鳴比起平地驚雷還要嚇人。藤丸立香剛開出密斯卡塔尼克街就有些心虛地慢下速度, 擔心這車的尾氣排放量超標, 在半路會被警察攔下。

開機車的好處是, 她能從剎車燈連成一片的車海裏見縫插針地擠出去, 在一群降下車窗給她比國際友好手勢的路怒癥司機目送下,藤丸立香成功開離了最擁擠路段。

她的方向感也很好, 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練出來的,記路成為一種習慣,常常不自覺就在腦中展開一張巨大的地圖。對於她來說決策是必要的能力,判斷也是,她的戰友們相信她, 她當然也要回饋這份信任。

機車在桑德的工作室前街停下,雖然說這是市中心的地段, 但是和馬路還是隔了一段距離, 一整條街的商鋪上開著的幾乎都是風格不同的工藝美術品店, 到處透出標新立異又懶得逢迎的先鋒感, 頗有種鬧中取靜的平和。

她走上前按了按門鈴, 電子門是合上的,要麽刷門禁卡,要麽輸入密碼,她等了一會兒也沒有人回應。

傑森進到內側給她開了門,反正非法侵入住宅這事他們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

桑德的工作室裝潢充滿了一種密不透風的壓抑氛圍,照燈夾在天花板與墻壁交接的縫隙之中,在藤丸立香摸索著將照燈開關打開後,發現這些燈在照明這方面完全沒有起到一點的作用,相當於是走廊兩側墻壁上一些畫框的展示燈。

藤丸立香走過時瞥了眼,毫不意外地在角落上看到了那個眼熟的‘Xan’簽名。

送給納姆利格旅店老板的那副油畫果然是他畫的。

藤丸立香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穿過長廊之後的大廳裏擺放著的是幾座雕塑作品,比藤丸立香要高的巨大石雕正無序地林立其中,沈默的石頭以一種審視的姿態凝視著走進來的每一個人。

它們有些是人形,有些又不像人形,表情各異,姿態靈動。被譽為天才的創作技術果然名不虛傳,每一個都好像下一秒就會活過來喘氣一般,讓藤丸立香總是要疑心地在上面多停留兩秒。

大廳的中央放著沙發,應該是平時桑德用來接待客人的地方,但是藤丸立香站在這裏,被這些叫人無所適從的視線牢牢盯住,心中覺得這裏更像某種刑房。

她穿過大廳走進了後面的房間之中,也就是桑德平時會制作雕塑的工作室。

推開門時空氣卷動,從裏面湧來一股石膏粉味的風。入口處是一盞紅外線燈,在藤丸立香邁步走進時仿佛一束舞臺追光燈一般‘唰’地在她頭頂亮起,十五秒後沒有感知到活動痕跡,又‘噔’一下滅掉了。

藤丸立香站在原地詫異地看向工作室的正中間——

桑德死了。

死得極具戲劇化。

一座還未被打磨光滑的雕塑半成品正以垂首看不清表情的姿勢靜靜地站在工作室的中央,一盞明亮的暖色投燈從一側照過來,光影將她比普通人要稍大一圈的身形投在後面的墻壁上。石塑被糅造成柔軟而富有肉感的身體,她身上所披著的紗裙被鑿刻得又輕又薄,好像能被風吹動。女性的輪廓裏帶著點聖母般的沈靜,優雅而溫柔地註視著懷中之人,予和取在她的身上巧妙地融為了一體。

她的雙手伸出,被她用懷抱嬰兒的手法抱著的人,正是桑德。

藤丸立香這位可憐的、清瘦的委托人胸口上插著一柄雕刻鑿刀,一頭金色的卷發沒有了光澤,肌膚在褪去血色後白得驚人,雙手垂在空氣中,頭顱後仰,下頜到胸口的線條流暢得隨時都能折斷,以一種近似於《哀悼耶穌》的方式躺在其中。

雕塑看向他的神態有幾分像艾琳,低垂的眉眼被刻得精妙傳神,既像是在為她懷裏這痛苦的死亡而感到悲哀,又像是在為迎來死亡終結的桑德而由衷地高興。

但她和世界上大部分的聖母像又有所區別——她的神性裏帶著嘲弄,惡意壓過典雅,嘴角的弧度趨近於冷漠,朦朧的五官充滿了邪態的攻擊性。

從被捅破的胸口所湧出來的鮮血順著雕塑懷抱著他的雙手浸下,米白色的石頭一大半已經被血液浸紅,呈現出凝固後的深褐色。

按理來說屍體在死後一段時間中會有屍僵,很難在這樣高難度的姿勢中達成固定,大概早早地就會滑落到地上,但桑德就這樣把自己嚴絲合縫地塞進了這個懷抱之中。在這一刻他已經成為了這座作品的一部分。

一股從腳底冒出來的寒氣竄上藤丸立香的身體,荒謬的既定感讓她汗毛聳立。

她當然還記得自己前兩天去桑德的大學時遇見的那幾個女同學說對自己說的話。

她們說桑德‘在用生命創造美’。

現在他做到了。

他的血、他的肉、他的死被完完全全地供奉給了這座雕塑。

充滿了血跡的懷抱仿佛一顆釘子,將桑德的靈魂釘在這裏。

傑森很快就判斷出了桑德的死亡時間,“看著時間還不久,應該是昨天晚上。”

由於角落的監控還在運行,傑森自然也沒有解除靈體化,於是只能不動聲色地觀察。

藤丸立香回過神來,連忙在口袋裏找手機,先打911報警。

傑森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在工具箱附近的地上看見了一張寫了字的紙。

就是一張很大的四開的素描紙,黑色的炭筆在上面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傑森皺眉,念出了紙面上的內容。

「致艾琳·德萊頓,

(你對我說過自己並不喜歡這個姓氏,但我不知道你的母親曾經叫什麽,原諒我只能如此寫下,以表莊重。)

在你第一次和我搭話時,你告訴我說:這個雕塑作品好美麗,好有力量,好像有向死而生的勇氣和韌性。我感到了無法言表的開心,因為你唯一一個說出我在制作她時想法的人。

那個時候我還沒走出上一段感情,我和對方都被這段感情折磨得痛不欲生,她生了病住進醫院治療,我的靈感枯竭,石膏再也不成形狀。但我還是無可救藥地對你一見鐘情了。

我有位老主顧是一所教堂的主教,他很喜歡我的油畫,但說實話,他偏愛的類型總是會叫我苦惱很久,他給我發來的那些參考時常叫我頭腦發昏。況且我其實在認識你之後便再也不畫油畫了,畫筆太過柔軟,難以勾畫出你身上的那股力量,我只能用鑿刀,用純白的石頭,然後再偷偷從你身上汲取一點點的勇氣用來創作。

那位主教對我說:一切的藝術都源於對死亡的恐懼。

我曾經很讚同,因為我確實害怕著它,並懷抱著那樣戰栗的傷感而試圖留下一些轉瞬即逝的時刻。可那都是在遇見你之前,那個時候我只會瘋狂地畫一些雜亂不堪的東西,好像情緒在我的身體裏亂撞,卻又找不到突破的口子。直到你的出現才拯救了我,令我的一切看起來都熠熠生輝,重活了一次。

藝術會比生命更長久,我祈望你所給我帶來的絢爛能夠在時間的洪流中留下一個小小的縮影。

也許你說的沒有錯,我就是一個自大又廉價的三流藝術家,難怪你如今不想再理我。

但是請你相信我,艾琳娜,即使是我這樣把創作當作生命存活氧氣的卑劣的人,在愛上你之後,那份感情也絕對壓過了個人的創作欲/望。因為我在見到你的那一刻便知曉,無論我最終能夠做出什麽東西,那都無法與你比肩。

你已經是最完美的了。

我猜你看到這裏,一定又會發笑了:既然都這樣說了,為何還會堂而皇之地躺在這座雕塑的懷抱裏,仿佛死得其所?

請再一次原諒我。藝術和藝術家如果無法如狂風驟雨、烈日曝曬、河流沖刷那樣激蕩而熱烈地表達,那麽他們的存在便毫無意義。若我們生來就沒有展示自我的欲/望,那我們就不能被稱之為藝術家。

因為你離開了我,所以我只能以最卑鄙的手段還原你。你是我的皮厄裏得斯,我無法活在沒有你的世界,就好像過去的混亂又一次重新纏繞上了我。

我將你的名字冠在這個作品身上,這是我從你的身上竊取的最後一點力量,我做完了,並深知即使是你的劣等仿制品,我也沒有辦法再創造出能夠超越她的作品了。

我的使命已經達成,而她必定會比我更長久。願你也是。

愛你的■■(被劃掉)

你真摯的朋友,

桑德·湯姆林森」

碳粉易散,有些字母已經花了,但並不妨礙整體的閱讀。

一時間藤丸立香不知道自己是該為桑德豐沛而悲哀的情感而悼念,還是該為他或許和菲尼克斯之間有過交易的關系而感到驚訝。

在認識艾琳之前,桑德曾為菲尼克斯提供過畫作嗎?

他和艾琳認識了有半年,如果以大一時期桑德去弗徹鎮作為開始的起點來看,那麽他應該是在這兩年間為菲尼克斯提供了一些作品,而這些的起因都是受到了弗徹鎮那詭異的‘靈感’影響——菲尼克斯是否借由著弗徹鎮獨特的怪異而篩選那些有天賦的學生?藤丸立香對此深表懷疑——直到桑德愛上了艾琳,他從這種怪異之中掙脫出來,卻又陷進了新的怪異之中。

他深深地為艾琳著迷,都到達了一種癡狂的地步。

靈感的由來從弗徹鎮變成了艾琳本身。

現在艾琳和他分手了,他便只能尋死以慰本心。

藤丸立香強迫自己認真地重看了一次面前的雕塑。

細看之下似乎真的與桑德曾經的作品有不同的風格。

雖然同樣是古怪的,但進來時掛在墻壁上的那些畫明顯更無序,更荒誕一些。

大門外傳來警笛的響聲,先是兩個巡邏的警察走了進來。封閉的工作室光照不足,他們還是打著手電進來的。

頭頂的紅外線燈檢測到有人活動,‘唰’地又亮了起來。

“你就是報案人嗎,你——”

警員的話說了半句,越過藤丸立香看見了工作室內的情景,聲音猛地停頓住,一種震撼與羞恥從他身上由內而外地顯露。

他為第一眼所感受到的藝術之美而沈醉,很快屬於警察的那份道德與義務感便在心底反抗,才又在這場殘忍的死亡裏為自己的想法感知到了幾分羞恥。

另一位警員拿起了對講機,對那頭艱難地形容道:“現場確認……目前無法判斷是否為謀殺。現場有一位報案人,死者被一座聖母雕塑……懷抱。需要增派人手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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